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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天气还没有回暖。
曲清言身上披着氅衣依旧觉刺骨的寒风在往身子里钻。
“冯典簿,为何这西北打春牛一事需全员出动?”
还是数九寒冬,土地上盖着雪都还冻着,这要如何指使黄牛来亲自犁地?
就是在山东,立春前后村子里都无人下地去种庄稼,这西北的习俗怎么总觉带着一点怪异。
冯典簿初一那日已是又想明白自己在这寿阳县中的地位,这会对着曲清言就没了之前的畏惧和惊恐,曲清言的问题让他很随意的笑了出来。
“西北风沙大,一年没准都下不了一场雨,这庄稼就是老百姓在跟老天爷讨饭吃,想要讨饭又哪里会那么容易,说吃到嘴里就能迟到嘴里,总要尽上几分诚意才是。”
他这话配上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落在曲清言的耳朵里就总想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早就知道这人嘴欠,早就知道这人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初一那日就不该派人去然说那番话,就应该让他一直吊着那口气,惶恐的过完这个新年。
城外的庄稼地里,有差役一早到这里开始做好各种准备,犁地的黄牛都寻了三头,冯茂才笑眯眯的招呼着曲清言站在他同县丞的中间。
“曲大人,这老黄牛可能会想要偷懒,你用这藤鞭抽它屁股就是了。”
冯茂才将一截藤鞭递到曲清言手上,曲清言挑眉看着他,真当她什么都不懂从没有到乡下看过如何种庄稼不成?
她冷笑着将藤鞭丢在地上,推了推地上的犁杖就觉那木质的犁杖似是已经被冻住,不论怎样用力都是一动不动。
冯茂才站在一旁看笑话,这位曲知县自从到了这寿阳县就一直端着状元的架子,不论是对着谁说话都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今日倒是要看看这打春牛她准备如何进行完。
这庄稼地外还有不少村民在看着,她曲清言越是狼狈,今后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就会越低。
他就是要让这些村民知道,这位新来的知县老爷就是个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曲清言从冯茂才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人存的都是些什么心思,她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这人到底是凭着什么手段才能在这典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九个年头的。
“千山,大安,过来。”
曲清言抬手想着不远处挥道:“带个会种地的村民过来,我这个犁杖怕是坏了。”
千山一溜烟的跑到人群中,寻了个有些憨厚的村民都带到了曲清言身边。
“大人,这人说你用的春牛是他家的,犁杖也是他家的,这犁杖他入冬的时候刚刚修过,不应该有问题才是。”
“是吗?那你帮本官检查一下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曲清言面上带着浅笑,语气极是亲切,那村民原本还摄于她知县老爷的威严不敢过来,现在被她这样一说讷讷的搓着手,点头哈腰的应是。
曲清言目光一转就看向冯茂才,她摊了摊手多少有些无奈:“还要本官发现的早,没有误了时辰。”
冯茂才讪讪的笑着,目光落在弯身检查的村民身上,面上还带着点不甘心:“这些差役过年真是过糊涂了,打春牛这么重要的活动都安排不好,大人您且放心,待开印了下官一定替您整治他们。”
“冯典簿手中事务杂又多,这种小事本官自己来处理就是了,这县衙中的差役是该好好的换上一批好用的了。”
她这话说的很是漫不经心,只落在冯茂才心底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这些差役换了?
他在这寿阳县经营了多年,这些差役都是他这几年里一点点调换的,现在不说全部也绝大部分都是他同另外几人的心腹。
“大人又好端端的说笑话。”
曲清言看着他面上的干笑也不再多言语,敲打这种事要一点点来,一下子敲的狠了就该有旁的麻烦了。
蹲在地上检查的村民说话间已是寻到了问题,虽说这一年西北的雪很大,地里已是积了没过腿肚子的雪,但这犁杖是晨起后刚刚下到地里的,按说不应该冻住才对。
现在这犁杖被冰块糊住,落在地中被挖出的坑里已是跟大地冻在一处,不用热水浇开只靠蛮力怕是很难能推动。
“知县老爷,这犁杖冻住了,您……您……老爷大人要不换一个吧。”
也不知是曲清言周身的气势太强还是她面上带着浅笑时那张脸生动的让人挪不开眼,那村民紧张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这犁杖是冯茂才命人准备的,为何会被人泼了水冻在地里,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冯典簿你觉本官当如何是好?”
曲清言侧身看向冯茂才和周和水二人,很是虚心的在向两位手下讨教。
冯茂才笑的更是有几分尴尬,他扫了一眼周和水,周和水是八品的县丞,官位还在他之上,他这些年能一直坐稳典簿的位置,也是因着他给周和水送了不少银子。
今日在这地上挖个坑将犁杖冻在里面的主意,也是周和水出的。
“要不,小的让差役们去给大人您再寻一个犁杖过来?”
冯典簿一心虚就不好意思自称下官,小的二字张口就来,曲清言因着他的自称心头没由来的有几分好笑。
“不必,时辰已是不早,不若就我同周县丞换一换就是了,本官的春牛让给周县丞来打了。”
她说话间已是行出几步站到了周和水的身边,她身处一只手,周和水干笑着将揽鞭让出来。
打春牛本就是形式重于实际,她接过周和水的犁杖,又有村民在一旁教她如何推着先前走,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行至了地头。
放下犁杖转回头就见着冯茂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热水,刚将冰化开,他同周和水怕动作稍稍迟上一些那地就会又冻住,两人手忙脚乱的往出拔,弄了满身的泥水。
不过片刻那泥水便冻做了冰坨,他们二人脚下的靴子只差一点就被冻在地里,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