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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之内的一座幽静的别院,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其他舞女和胡姬们居住的院子,别无二致,在这早春三月的时节,院外的朵朵桃花已经开放,一片白中透红的景象,散发着春天的味道。
王世充一个人骑着马,和李靖分手之后,他就这样骑到了这小院附近,所有的护卫和保镖都被他放在了百步之外,而他在院外下了马,不声不响地把马拴在了一棵桃树上,负手于背后,缓缓地走向了这个小院,红漆院门紧紧地关着,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一片小院前,把王世充的身影裹在了一片金色的霞彩之中。
王世充的手摸上了那扇红色的木门,如同按到了某个机关一样,他的身后土里突然暴出了两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象他们手上的刀一样锋利,而一张大网,从门上抛出,瞬时就把王世充裹得严严实实,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四名精悍的黑衣杀手,同样是黑布蒙面,手持着那种三连发的步兵强弩,八只眼睛透过弩臂上的望山,死死地盯着鱼网中的王世充。
身后土中暴起的两名杀手雪亮的钢刀已经架在了王世充的脖子上,王世充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地微笑,轻轻地说道:“非常好,你们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六名黑衣人的眼神中同时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收起了各自的武器,两名站在王世充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把渔网从王世充的头上拿掉,然后齐齐地单膝跪地:“见过主公。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们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时刻保持警惕,金称,让你呆在这土里,实在是有点委屈你了,没事吧。”
身后的一句身材明显更加魁梧的黑衣人拉下了面巾。笑道:“主公,没关系,咱们是六个时辰一换,我们的透气管埋在了落花之中。倒也不是太辛苦。”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潜伏的位置还是要再深一点,刚才我脚踏在这里时,感觉好像和别处的力道有点区别,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许你们就会暴露了。”
张金称的脸上现过一丝惭愧之色。低下了头,象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是我们的错,请主公原谅。”
王世充看了周围的一圈:“这里只有六名护卫吗?”
张金称摇了摇头:“不,一共有六十名兄弟随时守候,外围还有二十多名,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接近,马上就会传信的,主公请放心,前门后院都有足够的人手,若是来者很多。前门这里就有二十名弩手和十四名刀手发动。”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外松内紧,不可让外人看出任何端倪,明白了吗?”
交代完之后,王世充推门而入,张金称等人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算小的院子里看不到任何动向,也感知不到一点杀气。
王世充信步而行,一直走到这二进小院中的最里面一间,一阵檀香远远地飘来。而一曲琴声正在悠悠地响着,低婉深沉,百转千回,似是一名已经心碎的女子。在以琴声诉说着自己命运的凄凉,即使是不太通音律的王世充,也闻之眼圈发红,鼻翼微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曲结束,一个如珠落玉盘般的美妙女声说道:“王将军。请进。”
王世充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水,舒了口气,掀帘而入,一阵氤氲缭绕的檀香之中,陈宣儿(宣华夫人)正着着一袭白衣,坐在一架古色古香的琴面前,螓首低垂,看着这部古曲,有些发楞。
王世充走到这架古琴面前,只见琴的一边有些焦黑,似乎象是被烧过似的,他微微一笑:“久闻这焦尾琴来历非凡,而宣儿所弹的,应该就是那著名的《懊恼曲》吧。”
这焦尾琴乃是天下四大名琴之一,与黄帝的“清角”,楚庄公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并称于世。
相传东汉的名士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
蔡邕死后,焦尾琴保存在皇家内库之中,汉朝灭亡后,此琴归晋室所有,五胡乱华时,衣冠南渡,焦尾琴也来到了南方。
据说南齐的齐明帝在位时,曾取出焦尾琴请古琴高手王仲雄弹奏。王仲雄连续弹奏了五天,并即兴创作了《懊恼曲》献给明帝。南齐归梁,梁又被陈所代,此琴就入了陈国的后宫,陈宣儿在少女时代,抚过此琴,一直念念不忘,后来隋灭南陈,此琴也入了隋宫,陈宣儿入隋之后,常抚此琴有所感伤,也正是因为某日抚琴时让杨坚听到,感同身受,才开始宠幸陈宣儿。
上次陈宣儿假死,此琴也被家人索出陪葬,而这曲《懊恼曲》如其名,写满了文人的怀才不遇和女子的遇人不淑,陈宣儿刚才有感而发,把自己这一生的悲惨遭遇都用心倾注在了这琴里,勾起了王世充心中的共鸣,二人都不觉泪下,直到琴曲奏完,才从这种哀思之中摆脱了出来。
陈宣儿低头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贱妾一时失态,惊扰了将军,实在是抱歉。”
王世充看着陈宣儿那绝美的容颜上,那几道被珠泪冲刷出来的泪痕 ,叹了口气:“宣儿,你受苦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宫中利用你为我做事,却害得你这样悲惨的经历,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弥补你。”
陈宣儿连忙说道:“王将军你言重了,应该是贱妾感谢王将军才是,多亏了您这些年对我母妃和弟弟们的照料,我们陈家才得以保全,这次更是王将军仗义出手,救了宣儿一命,宣儿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将军的恩德。”
王世充叹了口气。看着陈宣儿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宣儿,只怕以后我无法再继续让你呆在这里了。”
陈宣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为什么,难道杨广或者萧后发现了我是假死,要查到这里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一点。他们是永远也查不到的。我的这个局设得很巧妙,不会给他们任何线索。只是,现在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人,指名道姓地需要你,而这个人。是我无法拒绝的。”
陈宣儿紧紧地咬着嘴唇:“这个世上,在这宫外,除了你王将军,已经没有我陈宣儿所认识的人了,到底是谁,还会这样需要我?”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陈宣儿的双眼,缓缓地说道:“是你们陈国的忠臣,一心想要恢复陈朝江山的前太子舍人,徐德言。”
陈宣儿默念了这个名字两遍,突然双眼一亮:“你说的。可是乐昌公主的丈夫,那个从楚国公杨素那里重新取回了自己妻子的徐德言?”
王世充点了点头:“怎么,这个破镜重圆的故事,连你也知道?”
陈宣儿微微一笑:“这个故事太凄美了,即使当时身在深宫的我,也闻之泪下,怎么,这个徐德言还不死心,想要起事吗?”
王世充笑道:“这可不是他第一次起事了,陈朝刚亡的开皇十一年的时候。他就在江南起事,煽动了几十万陈朝军民反抗大隋,当时我也从军平叛,跟这徐德言有过一面之交。算是老相识了。那次平叛中,多数叛军的首领都伏了法,只有这徐德言和另一名叫刘元进的叛将逃了出去,从此不知所踪。”
“多年之后,我在大兴的集市上发现了这个徐德言,更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他的这个破镜重圆的事情。然后我控制住了乐昌公主,以此为要挟,让这个徐德言放下了当年与我的仇怨,答应跟我合作。”
陈宣儿听得目不转睛,叹道:“这位徐先生,也真是个执着的人,想不到大陈还有这样忠心耿耿的遗臣。”
王世充冷笑道:“我原以为这徐德言是失了在陈朝时的权势,才会有如此的执念,不过后来我才发现,他是因为妻子被隋朝所掳,分给了杨素,这个夺妻之恨才是他无法忍受的,虽然杨素后来表现出了风度,把乐昌公主还给了他,他不再仇恨杨素,可是对隋朝的天子,却是恨之入骨,若说这个世上最想要灭掉大隋的,就是这位徐德言了。哦,对了,现在他改了名,叫徐盖了,住在齐郡那里。”
陈宣儿点了点头:“所以他需要陈国的宗室为名义,以后想趁乱在南陈故地起兵?”
王世充微微一笑:“宣儿果然聪明过人,陈叔宝已死,南陈的宗室中现在除了那个前太子陈深外,没有有号召力的宗室,而且其他的那些皇子多是被杨广假惺惺地封了一些县令之类的小官,也被严密地监视着,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所以现在宣儿你,是他最想得到的一面旗帜,一旦你到了徐盖的手里,他就会带你回江南,以你被先后两代隋皇淫--辱的悲惨遭遇,去唤醒南陈故人的气愤与同情,好在江南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陈宣儿一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就双眼中泪光闪闪,编贝般的玉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要流出血来,她恨声道:“杨广那个禽兽,我,我跟他势不两立!”
王世充叹了口气:“所以我和那徐盖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推翻杨广,可是大隋的国力太强,靠我们一两个人单独行动,是无法成事的,我只有跟象徐盖这样的人合作,才能达到这个目的,等着隋朝远征异邦,国内人心不稳的时候,我们这些人一起发难,就有灭掉强隋的可能。”
陈宣儿幽幽地说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并不明白,王将军,你当年在建康城破的那个晚上,在深宫大殿中救我的样子,宣儿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早把你当成了我的守护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这些年来才一直愿意帮你做事,你知道吗,当你这回再次把我救出那个可怕的皇宫时,我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了,可是,可是你现在又要为了你的野心,把我再次无情地推出去,送给别人吗?”陈宣儿说到这里,已经是珠泪成行,泣不成声。
王世充的心里也微微一动,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把自己锻炼得铁石心肠,甚至在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身为黑帮老大,也是冷厉凶悍的本色,杀人从不眨眼,但不知为何,这种柔弱的,楚楚可怜的女子,总是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前世之所以最后落到了警察的手上,送掉性命,也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那个女子而自投罗网,这辈子之所以对安遂玉那么念念不忘,恐怕也是更多地因为那个柔弱可怜的突厥姑娘,而当年之所以在那个大殿里一眼看中就决定帮助陈宣儿,也正是因为她那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感觉,象极了自己前世的妻子吧。
在这一瞬间,王世充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留下她,保护她。
陈宣儿低首啜泣着,把头扭向了一边,云鬓之上,微微晃动着的玉钗反映着她此刻的伤心欲绝,她身上淡淡的伴着兰花味道的幽香,味道和那炉中的檀香极为相似,刺激着王世充的神经,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啊,尽管理智一再地要王世充克制自己的欲望,把陈宣儿送给徐盖,可是他的一双手,却似着了魔般地搭上了陈宣儿的肩头。
陈宣儿的娇躯猛地一颤,嘤咛一身,纵身投入了王世充的怀中,深深地把头埋在了王世充的胸前,伊人乌云般的秀发摩挲着王世充的鼻翼,痒痒的,正如这位阴雄现在的内心,仿佛被千百只猫爪子挠着似的,他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抱起陈宣儿,大步流星地向着几步外的红闱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