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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您之见篁蛇究竟想要干些什么?”
顾清一面问一边在面前的纹枰上放下一颗黑子。
紫阳真人不假思索直接落下一子方道:“篁蛇乃是酆都之主凶厉过甚不为天地所容存世时间必不会久。倒是它为何要出世还得细细观瞧。”
两人坐在一座清幽院落的后花园中正在石桌上展枰奕棋。这座院落本来雅致脱俗别有一番风韵但此刻流水干涸花折树枯早是一派破败景象但紫阳与顾清似对此全无所觉只是安坐奕棋。
夜天中闪过一点黄芒眨眼间一道蛇纹就破空而至几乎是贴着紫阳真人的头顶掠过没入到已经干涸的池塘底轰的一声激起一小团烟尘。
足以致命的蛇纹从身旁掠过紫阳真人却连眼角都未动一下捻着棋子微笑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不要紧的等这一局棋下完我的伤也就该好了。只是青墟宫那个吟风不知是何来历看他道行也不甚高道法却厉害得出奇我虽看不透他所用的究竟是何诀窍但\ 应绝不同于青墟传统道法不知是何来历。”
说话间空中又一道蛇纹落下将她身后二尺处的一株花树斩成两截。顾清凝神落下一子分毫不去理会纵横来去的蛇纹沉吟道:“他还与若尘有不死不休之意。可我潜心推算以他们二人间的因果机缘绝不应是如今这种局面。只是我的推算之中实有诸多似是而非、自相矛盾之处顾清资质不够这个却是算不明白了。”
紫阳真人坐直了身体三道蛇纹刚好自他胸前划过仅仅是差了毫厘就连道袍都未能划破。
紫阳真人望了望顾清意味深长地道:“因果、卦象与紫微斗数这些东西的确有洞窥天机之妙。但正因太过精微我辈资质又多属愚钝往往参不透天机当中的真义反而误入歧途。所以说术数推衍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就算是推出了什么结果也只要心中有个数就好不必太过当真。”
顾清若有所思而后头微微一侧让过了一道呼啸而来的蛇纹。蛇纹几乎是贴着她的面颊飞过带得她几根青丝飞扬起来。
高踞空中的篁蛇此时已停止了游动全身盘成一圈仰望着熊熊燃烧的夜空。天火如雨似是永无止歇而且火色由红转青又逐渐转为白色。天火中时时交错而下的紫电也越来越是频密轰雷接踵而来一个比一个响亮。
篁蛇终于注意到了夜天的变化缓缓回缩将庞大的身躯盘得更紧但蛇身上向外一侧的百只蛇眼依旧不住将道道摧枯拉朽的蛇纹倾泄在洛阳。
啪的一声篁蛇身侧两对鳍翼全开。
遥遥望去倒映在熊熊天火中的篁蛇更增不世威仪!
篁蛇双翼缓缓颤动骤然一声长鸣一时间天地为之震动!它的鸣音有若青鸾出云一飞冲天然后在九霄云外又有无数盘旋曲折。但那翔动已是在凡人目力之外只能藉一鳞半爪的痕迹凭空遥想而已。
纪若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鬼府幽兵狰狞的面孔然后是无数把争先恐后刺入他身体中的刀剑!每一下刺击都会带来烧灼般的痛一如幼时被恶狼撕咬时的感觉。虽然目前的痛楚要比狼咬要重得多可是纪若尘只是怔怔地看着几乎贴到面前那张幽兵面孔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就似是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然而心头上有一点痛却是无比真实每一下痛楚都会引得他全身颤抖。
“为什么……我要痛?”他苦苦思索着可是此刻思绪迟钝之极无法想得清楚。
顾清随手拢了拢鬂边的乱落下一子道:“紫阳真人您的形势可不妙呢!”
紫阳真人随手应了微笑道:“还有一线生机无妨。此次洛阳事了贫道就亲自去一次云中居将这门亲事就此定下如何?”
顾清本是极洒脱之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一阵犹豫拈着棋子的纤手也在微微颤抖。她沉吟了许久方才落下一子轻声道:“此事……先缓一缓吧。”
紫阳呵呵一笑也不加以勉强只是道:“如此也好。”
就在此时石桌忽然跳动了一下纹枰上所有的黑白子纷纷跃起又逐一落下竟没有一子偏了位置。紫阳面色一肃抬向夜天望去。
那篁蛇啸音未绝即已尽展四翼一飞冲天向着天火中心冲去!篁蛇所到之处方圆百丈之内再无燃云一时之间似这天也为它声威所慑!
转眼之间篁蛇庞大的身躯已攻入漫天的火云之中只余下里许长的一截蛇尾尚在云外。
只是天何其大天何其广。
篁蛇盘踞在洛阳上方之时庞然巨躯令人根本无法仰视然而它在这漫天火云之中留下的一个方圆数百的巨洞与整个夜天相比却又是微不足道。
云中骤然一声霹雳!
滔滔电光如潮从云中空洞汹涌而出!篁蛇如遇电殌失从云中坠落直摔到距离地面百余丈时方才一甩蛇尾重新稳住了身体。只是它尾尖自地上划过带起震天巨响。霎时洛阳大地有如痉挛般颤摇不止地中石块趁势迸裂而出横飞斜冲没头没脑地四处乱砸乱碰。然而篁蛇尾尖的余威远不止此。洛城城墙边的民居本已堪堪欲坠休说让其尾尖扫过就是被罡风带到也经不起折腾轰然倒塌落了个尘土飞扬连片瓦身都看不到。而那裂纹斑驳有如龟壳般数十丈长的一段城墙也瞬时没了影。眨眼间洛阳竟成哀鸿遍野的悲惨景象。
篁蛇仰望着夜天低低啸叫着再一次盘紧了身子准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纪若尘感觉得到地面的震动这些震动使他清醒了一些苦思的问题也有了初步的答案:“我为什么要痛?我……本不应该痛的……”
他看着那个压在自己身上正用一把短匕不住在自己胸口插来插去的幽兵忽然一伸手捏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拉近到自己面前两个鼻尖都几乎触到了一起。纪若尘深深地向幽兵那双暗红色的眼望了进去似是想探索那红色之中究竟是何方何界。
幽兵恶狠狠地回瞪着纪若尘手依然机械地上上下下若捣蒜一般用短刃捣着纪若尘的胸口。但是它眼中的凶光渐渐消去竟代之以一丝怯意。
纪若尘忽然笑了。
那幽兵见了纪若尘的笑意眼中忽然凶焰尽去不住哀号拼死想从纪若尘手中挣扎出去然而纪若尘虽没用什么力但那幽兵就是无法挣脱。它号叫不已眼中已尽是哀求之意。
纪若尘笑得更加欢畅。
他向来英俊这一笑本该如大地回春然而此刻若有人见了他的笑容只会觉得森寒彻骨。
纪若尘微抬起头在那幽兵耳边轻轻地道:“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那幽兵猛然一声凄厉尖叫拼死扭动着身躯。他每动一下就会从甲缝和七窍中喷出阵阵阴火这些阴火完全伤不到纪若尘反而将他自己烧得嗤嗤冒出青烟!只顷刻之间那幽兵就化成了纪若尘手心处的一小块黑灰。
纪若尘张口一吹那灰烬即刻散了。
哗啦啦一片响本是争先恐后的成百上千名幽兵如潮水般向四下退开直到数丈外才停住脚步。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幽兵此时退又不敢又不肯再向前一步一时只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不住出阵阵哀鸣。
纪若尘仰躺在地看着篁蛇震动四翼再一次扶摇直上直冲入云霄深处。天上忽然一亮四下火云纷纷向中央聚拢已将篁蛇整个包裹起来。夜空之中此刻悬了一轮径几百里的火球翻滚不休。火球中不时溢出一道道紫电斜斜劈在地上每一道紫电落下都会在地面留下一个数丈方圆的沉坑。
纪若尘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叹一声自语道:“吾本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翻身站起向不远处的青衣和殷殷行去沿途鬼府幽兵纷纷向两侧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若尘你……你怎么有些变了……还有它们怎么不动了?”张殷殷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扑入他怀中却又站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她本能地感觉到纪若尘身上正散出阵阵无形的阴寒令她都有些想要退避。
纪若尘笑笑不答只是道:“现在正是逃离洛阳的好时机我们走吧。再耽误了的话可又走不了。”
他领着二女昂然从千百名鬼府幽兵中穿行而过对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幽兵视若无睹。张殷殷和青衣望着两边无数闪动着幽幽青光的刀剑都是惴惴不安。
转眼间三人已自幽兵中穿过竟真的毫无伤。
纪若尘忽然立定脚步转过身来望向了那近千名鬼府幽兵。他目光到处幽兵无不惊慌失措纷纷抢着向后退去。可是后方的幽兵又绝不肯后退一步于是互相推挤乱成了一团。
纪若尘又笑了起来那笑容虽然无可挑剔可是从中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可没有什么慈悲心肠你们这些孤魂野鬼都散了吧!”
他此言一出千百幽兵齐声尖叫哭号起来有如烈火焚身般痛楚!青衣和张殷殷只听了一下就不得不掩住双耳将那痛苦不堪的凄厉嘶叫挡在外面。
片刻之间刚刚还似是势不可当的鬼府幽兵竟真如纪若尘那一句话尽皆在熊熊阴火中化散!
夜风过去卷起幽兵遗下的大片飞灰转眼间就将洛水河岸扫得干干净净。
张殷殷呆了片刻方见纪若尘已当先行去忙跟在他身后。她跟了片刻终忍不住问道:“若尘那些幽兵怎会忽然毁了?你用的是什么法咒?”
纪若尘淡然应道:“它们本都是些不得度、地府又不收的孤魂野鬼只会无知无觉地游荡此次机缘际会沾染得了一点黄泉之气就此化形而成鬼府幽兵四处蹂躏生人以求泄多年积怨。它们自以为一朝腾达已是地府先锋可实际上仍不过是些游魂而已。只要叫破此点就会将它们打回原形。”
张殷殷本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可是一望见纪若尘背影忽然打了个寒战竟无法问出来。她正惶然之际手上一暖原来青衣已握住了她的手。
张殷殷心神立刻一松轻轻地青衣耳边道:“若尘他好象变了……”
青衣低声回道:“公子刚刚体验过千百次生死轮回的感觉这个……自然会有些变化。”
张殷殷纤手轻轻一颤忽然望向青衣道:“刚刚为什么所有的幽兵都向他而去却不理会我们?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
青衣侧过脸去不与张殷殷目光相接只是怔怔地望着空余河床的洛水半晌方道:“方才……是公子有意放出了生人之气。这些鬼府幽兵嗜食生人血肉闻到气息自然都拥了过去哪还肯理会我们呢?”